賈躍亭、尹明善和李書福（征探財經手繪）
作者 | 周遠征
編輯 | 海棠
來源 | 征探財經
2019年，賈躍亭的日子并不好過。他與許家印鬧騰了一番后，還是沒有讓FF落地。
這一年，81歲尹明善的日子更不好過。不爭氣的兒子，不景氣的生意，都讓他心力憔悴。
2018年，力帆股份總部所在地重慶兩江新區，需要直面一個棘手難題：百億力帆，搖搖欲墜。年邁的尹明善，已經有些束手無策。當地政府也無法作壁上觀，兩江新區招商等部門聯合啟動了拯救力帆的計劃。
那一段時間里，位于金渝大道66號金山大廈內，關于力帆的磋商會不斷舉行。緊張、神秘的氣息飄蕩在樓宇間。
力帆股份對于重慶有著特殊的意義。2003年，尹明善作為中國民營經濟發展的典型，出任了重慶市政協副主席，擁有了副省級身份。當時，浙江傳化集團創始人徐冠巨也出任了浙江省政協副主席。二人開創了民企老板進入省級四大班子的先河。
2019年的秋天，賈躍亭與尹明善搭上了線。這是一場不能失敗的拯救行動，力帆與FF的合作被寄予厚望。
征探君掌握的情況，賈躍亭打算在重慶當地國資出資30億的情況，對力帆相關車型進行改造，并導入從未公開披露的FF神秘車型。按照原計劃，賈躍亭進入之后8年內，力帆與賈躍亭合作項目的產值要達到一兩千億。雙方還想研發一款電動車，進入共享車市場攪局。
雙方合作即將開花結果時，力帆股份的危機迅速發酵，速度之快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上交所的靈魂32問將力帆逼到了墻角。力帆瀕臨死亡的時間提速了！
所有人都等不及賈躍亭的援手，吉利最終成為了拯救力帆的白衣騎士。而今，吉利成為了力帆的重要股東，吉利與賈躍亭也已達成合作。
尹明善、賈躍亭，以及那些隱秘參與這場拯救力帆行動的人士，都還會記得那個銀杏葉兒飄零的秋天。
01 賈躍亭出山
賈布斯，很堅強。
他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放棄造車的夢想。自然，他也不會放棄任何可能的合作機會。
2019年9月3日，FF宣布了一項重要決定，任命原寶馬集團副總裁畢福康博士為全球CEO，賈躍亭則辭去CEO一職，對他而言解決債務問題迫在眉睫。
在此之前，賈躍亭的神操作已經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他把美國法院認定的全部個人資產，即個人持有的全部FF股權及相關收益權正式轉入債權人信托。他意圖通過設立一個還債信托基金，以解決“老賴”問題。
2018年底，賈躍亭與許家印鬧掰之后，賈躍亭需要找到新的伙伴來實現FF在國內落地。
這時候，來自重慶的橄欖枝拋過來了。
力帆的危機，其實早在2018年就悄悄顯露出來。然而，那時候除了力帆核心人士以及所在地主管官員，許多人并不清楚。
2018年7月6日、12月17日，力帆股份使用募集資金暫時補充流動資金（以下簡稱“補流”）。對于手頭流動資金用完但還有點募集資金的上市公司來說，用募集資金補流是慣常做法。征探君也特別提醒股民，對于補流頻頻的企業，一定要格外重視。
2018年7月6日，力帆股份輕描淡寫地提出為規范募集資金的管理和使用，提高募集資金的使用效率，在保證募集資金投資項目資金需求前提下，公司計劃將前次非公開發行股票中的37,892萬元暫時用于補充公司流動資金，使用期限不超過12個月。對于接近4億的募集資金補流，背后的蹊蹺要結合力帆股份的小心思來看。
本次補流前一天，力帆股份剛剛把之前補流的38,892萬元歸還到募集賬戶。給并不太熟悉上市公司操作的朋友翻譯下，這相當于力帆把接近4億元募集資金，洗了個澡，這筆錢又被挪動去解決力帆股份的流動性問題。過去有些操作惡劣的上市公司，甚至錢根本沒到帳就公告還錢了。監管層現在對于這類問題處罰非常嚴厲了。
此時，兩江新區對于力帆的拯救行動已經開展。早在2018年2月，力帆就準備采取搬遷騰挪出土地賣錢。一般而言，需要簽訂正式協議才能夠獲得相應的補償。
然而，時間對于年邁尹明善是最大的敵人。力帆等不及了，政府得出手。
2018年9月29日，力帆股份收到重慶兩江新區土地儲備整治中心兩筆資金，分別是向力帆乘用車和力帆資產管理預支收儲土地補償資金，一筆6億元，另一筆2億元。這是及時雨！提前支付的款項，將在未來力帆股份與重慶兩江新區簽訂正式補償協議后，抵扣相應補償款。
補流、土地補償款，都無法解決力帆的根本問題。力帆股份的乘用車市場已經惡化。
接下來尹明善與賈躍亭的合作，據說是當地招商部門牽頭的。
賈躍亭與重慶素有淵源。樂視小額貸款和樂視商業保理就設立在重慶兩江新區江北嘴。公司地址距離尹明善的力帆中心僅有一箭之地。
樂視系在重慶設立的第一家公司是重慶樂視體育產業發展有限公司。該公司成立于2015年8月，由樂視體育文化產業發展（北京）有限公司與重慶重報新媒體發展有限公司等公司發起成立。樂視系公司還在兩江新區龍興、江北嘴等地拿了大宗土地。
征探君還注意到，樂視系在重慶拓展時，與重慶國有投融資平臺渝富集團旗下企業也有合作。
當地招商部門牽頭之后，渝富集團也出現在賈躍亭與尹明善商議合作的前臺。
02 難兄難弟
賈躍亭，很想把握這個機會。
但是，他沒有錢。放心，賈布斯有對策。FF與力帆商談的方案，出錢的還是地方國資。這些國資力量在近兩年時間里拯救了許多陷入困境的上市公司。比較典型的是合肥國資，給只剩一口氣的蔚來汽車創始人李斌來了個人工呼吸。這“深情一吻”，立馬讓李斌煥發生機。
由國資來出錢推進“力帆-FF項目方案”，這是賈躍亭與許家印鬧掰后，回歸內地的A計劃。
賈躍亭提出，各方在智能電動車領域的戰略互補與結合，通過在重慶市兩江區成立合資公司實現共贏 。而且為了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賈躍亭甚至愿意放低身段進入中低端電動車市場。
昔日，賈躍亭對于中低檔電動車市場并不重視。在他看來，FF就得高舉高打，接近200萬的車才能體現FF的逼格。為了堅持逼格，賈躍亭與許家印甚至發生過激烈碰撞。
對于FF的逼格問題，征探君也多次跟遠在美國的FF朋友討論過。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孟子），FF與力帆的項目計劃書則將賈躍亭的心思釋放得透亮。為了市場，賈躍亭這次不再堅持高逼格，直接殺入中低端，并且要進軍共享車市場。
賈躍亭提出了兩套車型方案。其中第一套車型系以力帆軒朗為原型車搭載FF三電系統及智能網聯系統進行改造。力帆軒朗是一款七座車，市場銷售并不景氣。
第二套車型方案則是，以FF研發的VPA M 2.0平臺為基礎，開發新的車型 。
FF和力帆股份對于引入車型并盡快達成量產，十分迫切。他們曾預計，如果合作順利，第一款車型的投產時間為18個月。這意味著，如果雙方在2019年底簽約，第一款車型在2022年到2029年的銷量就能夠從2萬輛提升到7.5萬輛，8年時間里累計銷量達到46萬輛。到2029年，該車型累計收入也將達到870億。
從成本看，軒朗改造車型低配版成本為16.9萬，高配版成本為19.4萬。項目總投資約為6.7億元，算上生產流動資金，前兩年總資金投入8.2億元，投資回報期為5.39年。
第二款車型，則暴露了FF的另一個計劃，進軍共享車市場。這款車與特斯拉 Model Y的尺寸相似，定位則是，一款滿足連接城市共享移動出行的中級中型跨界車Crossover （搶占A/B級SUV,轎車, 跨界車市場）。共享車主要指汽車分時租賃為主的共享模式。力帆盼盼就曾經試水共享車。但是，共享車水太深，力帆盼達付出了慘痛代價。
這款車是否真能如方案中所說贏得市場，誰也說不清。然而，如果按照該方案引入第二款車型，那么需要的投資也就更大了。該款車需要投資29億，其中研發費用14億，設備改造15億。售價25.7萬，毛利15%（暫未考慮會員運營收益）。銷量從2023年開始依次為2.36萬、3.9萬、5萬、6.1萬，達產后為7.3萬。
利潤來看，投產第2年銷售收入51億，凈利潤率1.5% ，達產后銷售收入166億，凈利潤率4%，收回投資8.92年。征探君算了下，從2023到2029年，這8年間該車型銷售收入將達到893億。加上第一套車型八年可以實現870億。兩款車將帶領力帆在8年時間里，完成1763億銷售收入。
然而上述亮眼的數據，只是方案中的預測。預測未來，我就服賈布斯和許老板！
力帆和賈躍亭說白了，難兄難弟一對，兩套方案要實施，誰也出不起錢。錢自然還得政府平臺兜底。
包括政府平臺在內的三方合資方案里，這里涉及到一個界定，FF的第二品牌部分車型將注入到FL合資公司。FF、力帆、渝富集團三方資本注入，其中重慶政府平臺公司渝富集團按合理年化利率計算整體資本金，合資公司用交的稅或者退稅作為政府基金資本金投入抵扣的來源，渝富集團逐年退出合資公司。
渝富集團退出后，力帆與FF股比增速可按2:1計算，最終力帆與FF共同50:50持有合資公司
周沖制圖
征探君稍微提一下渝富集團。渝富集團是重慶重要的政府平臺公司，是由原重慶市市長黃奇帆親手搭建。現在都在傳說合肥市國資是資本運作高手。其實，重慶投融資平臺的神奇，曾經是讓許多地區學習效仿的。
2014年，黃奇帆親自操刀推進由渝富集團牽頭、重慶國資增資97億入股京東方的方案，大賺數百億。方案中也特別提及：“渝富集團貢獻資本金30億人民幣，救活了重慶市的知名民族品牌，避免了規模裁員，重塑了重慶品牌在海外的聲譽，樹立樣板店，并通過退出機制獲得合理利潤，完成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
FF與力帆以及國資的合作，最終由于力帆股份自身情況發生變化，未能成行。征探君復盤來看，如果當時資金得到解決，再加上剛好遇到2020年疫情帶來的新能源車風口，FF入主力帆股份的概念，或許會給力帆股價帶來強勁刺激。
03 黃雀在后
命里一切皆有定數。
這一次，賈躍亭注定與重慶有緣無份。但是，他扮演的只是螳螂，黃雀卻在后面。同樣是在重慶地方的撮合下，吉利和力帆最終在2020年底聯姻成功。重慶地方法院甚至將導入吉利重整力帆股份視為經典司法重整案例。
重整力帆股份之前，除了發生過FF與力帆談合作的插曲外，監管部門對于力帆股份的一些作為也深度改變了力帆股份的走向。
2019年5月17日，上交所對力帆發出了“靈魂31問”。
上交所對力帆股份發出的問題有31個，含標點符號6148個字。要求回應的時間是一周后。
征探君隨便挑了一個問題。上交所提出，公司（指力帆股份）報告期末存放在關聯方重慶力帆財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力帆財務）的存款期末余額26.70億元，收取的利息或手續費9,122.81萬元；向力帆財務取得的貸款期末余額7.67億元，支付的利息或手續費9,860.23萬元，請公司補充披露五方面問題。
上交所提出的這個事實荒謬得太扎眼。力帆股份在流動性匱乏之時，依然有20多億資金放在了關聯財務公司，如果算算年息，僅僅只有4%；力帆股份從財務公司借出來7個多億，年息卻近13%。很明顯，這是個挺吃虧的買賣。唯一的解釋，有人數學或許是跟jack馬學的。
對于31個靈魂拷問，力帆股份并未能夠在規定時間里完成答復。兩個月后，力帆股份給出的回復字數就更多了。
問詢函伴隨的，往往都是后面的殺招。果不其然，一系列催命符不斷到來。
2020年3月，上交所出具了關于力帆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有關違規擔保事項的監管工作函。指向更加明確，是禍躲不過。
2020年10月13日，*ST力帆（601777.SH）發布公告稱，公司收到控股股東力帆控股以及公司實際控制人尹明善、陳巧鳳、尹喜地、尹索微通知，其于今年10月12日和13日分別收到中國證監會下發的《調查通知書》，因力帆控股、尹明善、陳巧鳳、尹喜地、尹索微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中國證監會決定對其立案調查。
當然，經歷了種種風波之后，力帆精妙的重整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與重慶國資攜手，吉利成為了拯救力帆的白衣騎士。相關重整，《征探財經》已經在上篇文章《狂人李書福精妙重整力帆帝國 83歲尹明善傾力人生最后一搏》中進行了復盤。
2021年4月10日，力帆股份2020年報發布。與2018年相比，短短兩年時間，總資產近300億的力帆，資產已經縮水到179億。營業收入也從2018年的110億雪崩到36億。
力帆股份資產驟降、營業收入雪崩的背后，到底還有哪些問題？4月10日，力帆股份還發布了非經營性資金占用及其他關聯資金往來情況的專項說明。說明中顯示，截止到2020年期末，大股東及其附屬企業占用資金余額為60.8億。目前，監管部門對于尹明善家族的立案調查尚未結束。
隨著重整執行，重慶國資和吉利汽車加持，曾經命懸一線的力帆股份迎來了生機。力帆股份也在2020年報中披露，隨著公司破產重整的執行，公司債務得到有效解決，資金供給恢復正常，上下游產業信心逐步得到恢復。
重慶兩江新區鴛鴦，力帆股份老工廠現在已經夷為平地，工廠區原來遠遠就能夠看到的標語“到處是豐田，遍地桑塔納，問問力帆人，要我們干嘛？”也消散在塵土中。
83歲的尹明善，錯過了賈躍亭，迎來了李書福。賈躍亭也并沒有失望，他與李書福的故事將會在另一個地方開始。這背后的故事，征探君后續進一步揭秘。
只是，昔日重慶第一的民企，需要換一個方式延續“百年力帆”夢。
END
